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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旅程的见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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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想很美好,但现实很骨感。只是,琥珀怎么也没想到,会骨感成这样。

大剧院的公告一出来,盛骅也自发地把状态调整成音乐会模式。他不再外出,除了晚上编会他的二重奏曲目,休息个几小时,其他时间,他和琥珀几乎是形影不移。

早晨,他和琥珀是各自练习。按道理说,是各练各的声部。琥珀发现,不是这样的,他练习的是曲子的总谱。更变态的是,他对自己不仅要求背谱演奏,渐渐的,他就进入了盲奏状态,全程紧闭着眼睛,一个人弹得忘乎所以、不亦乐乎。

说好的二重奏呢?说好的眼神交流呢?

练习一般是四个小时,然后两人坐下来交流对曲子的分析,差不多上午就过去了。下午的时候,他们就开始合奏。还好,他记得只弹自己的那部分。可是这让琥珀更加抓狂了。那首她自以为合奏得很完美的《邀舞》原来是一个大大的误会,不过是他耐着性子陪她玩了一回,根本不是真正的二重奏。二重奏时的他,睚眦必究,吹毛求疵,一步不让。他说,亚洲盛典上的观众是为了他们喜欢的明星而来,不是为了听你的音乐而来,只能算是业余的,而来听室内乐的观众,则是专业的,你也必须拿出专业的态度。

对一个进入职业演奏行列长达十年的人说她不专业,也太可笑了。

他们的第一次争吵,是因为音乐会的曲目,盛骅不由分说就剔除了《爱的致意》,他觉得这首曲目可以考虑作为返场曲,但不能作为开场曲。开场曲要带有一点炫技,他选择的是巴齐尼创作的一首演奏度极高的《妖精之舞》。这首曲子原先是为小提琴而写,后来被改编成二重奏,小提琴在精彩的钢琴配合下,显得十分有趣,动感十足,能让观众的耳朵一下子就愉悦起来。琥珀承认,这个选择很正确,可是她还是生气了。

第二次争吵,是在重奏时,盛骅说她还是独奏性太强,她演奏时的呼吸、音色、揉弦、句法,甚至是演奏方法都不统一,完全不顾及同伴。室内乐要求的是平等、和谐、包容,而她太自大、自我、自私。他严肃道,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秀场,你要学着习惯有一个同伴。琥珀挑衅地看着他,然后肆意张狂地演奏了一曲小提琴的独奏版,倨傲道,我是很久不上台演奏了,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室内乐。真正的独奏是这样子的,我已经很包容你了,你跟不上我的节奏,这有什么办法呢?

两个人不欢而散。

第三次争吵,第四次争吵······哪怕是为了磨合一个小的细节,两个人都能吵上一通,各抒己见,互不相让。吵完,两个人会冷战半天,吃晚饭时,你不看我,我不看你。有什么事,都托阿姨传话。

自从两人同时开启音乐会模式,阿姨便也住了进来,全部接手他们的起居。阿姨觉得不过是活比以前多了点,自己会轻松胜任。可是这一天比一天浓的火药味把阿姨吓住了,不谈多话,就连两个人练习时,阿姨去倒个茶,蹑手蹑脚地进去,再蹑手蹑脚出来,大气都不敢乱喘。对于阿姨来说,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光,莫不过于是早晨去菜场买茶。哪怕下着暴雨,阿姨的脚步都是轻盈的。

争吵,琥珀认为没什么,都是为了让乐曲更加完美。很多独奏家在演奏室内乐时,都会因为见解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,因为室内乐不仅是独奏家之间的合作,它还包含着竞争、挑战。独奏家的个性里都有着霸道、强势,不过因为惺惺相惜,选择性地放弃一部分自我,去融洽、接受别人的加入。

但是吵多了,也会伤感情。琥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,像个炸药包似的,一点就着。是想让盛骅正视自己么?正视自己是一个可以和他并肩偕立的优秀的演奏家?

心里面还是有一点的惴惴然。这一点在一天天的悄然发酵着,有一天,在她得知盛骅无论是她的练习,还是她和他的合奏,他都全程录像了,录像之后,他反复观看,过了两天,他递给她一张纸,上面密密麻麻,一条条地列着她需要注意并改正的事项。

琥珀捏着那张纸,气得全身都在抖,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。

“你录像是为了留下证据么?证明你是对的,我是错的。我错了又怎样,我不改正又怎样?你心里面是不是很失望,觉得我愚不可教?放弃我吧,盛骅,取消那个见鬼的音乐会,或者你另请高明,你不要再管我,请让我自生自灭。”她把小提琴往沙发上一扔,高声叫着阿姨,让阿姨把她的行李搬进客房。她要远离琴房,远离盛骅,她罢工了!

盛骅看着她大力地甩着房门,把乐谱扔得满屋都是。愤怒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,再到克制的深呼吸,他铁青着脸,拿起桌上的车钥匙,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。很快,门外响起白色绝影的发动声。琥珀追过去,只看到白色绝影飞速疾驰的一个背影,怕是有80码,这可是在胡同口,平时进来最多20码。

“他、他疯了·······”琥珀指着白色绝影,对跑过来看怎么一回事的阿姨说道。

阿姨担心道:“他不会离家出走吧?”

离家出走倒不至于,不过盛骅确实不想在家里呆着,再呆下去,必然又是一通大吵。他也没看方向,出了胡同口,开着开着,上了高架,顺着车流一直往前,然后跟着车流下来。当他停下时,发现是个公园边上。公园有一大块水面,岸边一排参天大树,树下有几个老人拎着鸟笼在看人下棋,一只胖狗在一边自己追着自己的尾巴玩。

盛骅慢慢降下车窗,看着西坠的夕阳,冷静了下来。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,因为琥珀身上一连串的事情,她在他面前无助的哭泣、绝望的崩溃,让他以为琥珀是弱小的,需要他的保护和引导。其他事情上也许是这样的,可是音乐不行。她和向晚不同,在和他组成snow前,向晚从没有独奏过,而琥珀已成名十年。不管什么演出恐惧症、什么瓶颈,无可否认,在音乐面前,琥珀都是一个独立的强者。他应该好好地听取她的意见,尊重她的想法,而不是好为人师的指指点点。是他疏忽了,急切了。

盛骅抹了把脸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手机响了,谌言的电话,像是在边炒菜边打电话,不知炒了什么,噼哩啪啦的,听着就觉得特别香。

“晚上能不能抽个几十分钟出来,我有事和你说。”

“我现在外面,开到你那,半小时左右。”盛骅看了看前后,准备掉头上高架。

盛骅听到电话里,谌言让房楷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烧,再加个汤。房楷嘟囔着:“谁这么不识相,挑着饭点上门了,摆明了就是想蹭饭。”

盛骅敲门的时候,排骨刚好出锅。菜摆了一桌,最中间放着谌言喜欢的榨花生米,当然少不了佐菜的梅子酒。谌言腰里扎着个用房楷旧衬衫改造的围裙,很有贤妻良母的样子。

趁着谌言进厨房拿酒杯的时候,房楷小声警告盛骅:“我老婆虽说是你的经纪人,但一码归一码,谈工作请出去谈,这儿是我的家,是我和她的秘密空间,你少插足。我只忍你这一回,下不为例。”

盛骅凉凉地看了他一眼,目光一转,公寓还是那套公寓,变化却很大,玄关处摆放的高跟鞋,阳台上晾着的衣衫,沙发上多出来的靠垫,花瓶里的花,茶几上紧挨着的马克杯······一切无不显示着屋里多了个女主人后,好像连空气都不一样了。再看房楷,从原来成天鬼混在外的高冷雅痞,摇身一变,成了个爱宅的居家好男人,好像还胖了一点。

“结婚真那么好吗?”盛骅问道。

房楷一怔,连忙点头:“当然。不然女娲娘娘当初造人的时候,就不会造了女人后,又造了男人。这个世界有了男人、女人,才会变得更加和谐、充满希望。是不是看到我和谌言这么幸福,你也想结婚了?”

盛骅真不想看他那副得意的嘴脸:“你以为人人像你那样没出息?”

房楷开心得不行:“别逞能,我知道你妒忌我,罢了,不和你计较,看你可怜巴巴的,允许你下次再来蹭顿饭。”

盛骅不再说话,实在是这天没办法聊了。

谌言厨艺是色相不错,味道差强人意,盛骅吃了一点就不再动筷子了。房楷乐滋滋地把汤汤水水一扫而光,盛骅摸摸鼻子,大晚上的,像这种吃法,不胖才怪呢!不过,人家有老婆了,老婆不嫌弃,胖就胖呗。

饭后,谌言倒了两杯茶,和盛骅进书房谈事情,房楷挽起衣袖,进厨房洗碗。盛骅刚坐下来,房楷切了盘水果就进来了,站着不走,还分外谦虚:“请忽视我的存在,你俩聊你们的。”

谌言翻了个白眼,一把把他推出书房。

这一次,moon的一切事项,谌言不仅仅事事亲为,每一个细节都是雕琢又雕琢,同时,她还开创了古典音乐界的一个先例。她接受了几家视频平台对音乐会进行现场直播,这方便了很多没有买到票和没办法到达现场观看的乐迷。谌言说,我选择平台,而不是电视台,是因为平台的受众广,不受地域限制,这样子可以一下子增加200万的观众,你知道200万是个什么样的数字吗,这代表你们的音乐会,全世界喜欢古典音乐的乐迷都在观看,你们的二重奏会真正成为很多人享受的大众艺术。

今天谌言把盛骅叫过来,是告诉他,她找到一家唱片公司,准备录制一张现场音乐会的唱片。

盛骅听她说完,笑了笑:“票房预售不好么?”可以说,谌言把能挖掘的每个利润空间都掘尽了。

谌言没有隐瞒:“到今天为止,三分之一还不到,很惨淡!我分析了下,主要原因还是大家对室内乐兴趣不浓厚,以及用有色眼镜看琥珀,还有和你定的那个购票规则有关。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只能实名买一张票?如果我想请朋友一起去看音乐会,还得让朋友不仅要掏身份证,还得自己掏钱,这请的哪门子客?”

“不是卖出三分之一了么,再加上平台的转播、唱片的录制,咱们又不亏。”盛骅一点也不惊讶。

“不亏?人家给的只是白菜价。”

“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,艺术本来就是理想主义,少功利心,不屑平庸,不屑虚荣,远离欲望。”

“抱歉,我不是艺术家。”

“现在,你在为艺术家服务,境界自然也上升了。”

谌言放弃和盛骅争辩,怎么说他都有理,她换了个语气,苦口婆心道:“盛骅,其实你没必要防得这么严实,出不了什么事的,大剧院的安保系统还行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盛骅淡然一笑,没有多作解释。谌言以为他防的是一些极端分子会伤害琥珀,这个他倒不担心,他防的是裘逸那位大少爷,要不是他定了这个规定,怕是首场音乐会的票就会给他包圆了,然后裘氏集团中层以上全部出席。另外还有一个虞大小姐,她倒不会喊打喊杀,可是破坏力极大。她现在应该分身无术吧,她的关注点是许维哲的巡演。

谌言和他还挺有灵犀,无限羡慕道:“和咱们惨淡的票房相比,许维哲的巡演让人眼红,简直是一票难求,粉丝一天比一天壮大。你看这几天的热点都有他,杂志的封面也是他,还上了《晚间新闻》。年底国内有一个国际大型活动,我听说本来准备邀请你在开幕式上演出,现在人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。我看不用多久,他在国内的声望就能超越你,成为国内名副其实的首席演奏家。”

“我又不是什么高山,超越我能说明什么?”盛骅不以为意。

谌言没好气道:“我是替你可惜。为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琥珀,付出这么多,不知道是脑子进水,还是鬼迷心窍。”

盛骅的神情严肃了起来:“谌言,你这样是不对的,你也是琥珀的经纪人,你得把心放公正点。”

“好,好,只要你不后悔,我自然能做到公平、公正。”谌言从书柜里拿过一个长长的纸卷,“海报今天出来了,明天起,开始进入狂轰滥炸的宣传阶段。”

盛骅莞尔:“差不多就行了。”

谌言抬眼看向盛骅,欲言又止。“怎么,还有什么坏消息?”盛骅轻轻挠了下眉梢。

“不算是坏消息,就是这两天西方的一些评论有点过激,说琥珀真的日薄西山,没人请她演奏,沦落到和一个过时的钢琴家演奏二重奏。”

谌言不过寥寥数语,但盛骅知道真正的评论怕是比这难听很多,估计是嘲讽了琥珀,顺带也把他狠狠地讥诮了一番。“事实胜于雄辩。”他一点也没往心里去。

谌言噗哧笑了:“我真是佩服你强大的自信。”

“不是我强大,而是事实会胜于雄辩。这几句酸溜溜的话轻得没有一点份量,和前些日子的惊涛骇浪比,不过一场毛毛雨。”

谌言点头,这倒是事实。“迫于压力,希伯签约的那家乐团还是和他解约了。不过,他被金主包养的那个绯闻被抹得干干净净,看来是金主坐不住了,怕了,不得不出手再帮他一把。因为再这样下去,迟早金主也会被剥个干干净净。我还以为金主有多强大呢,不过如此。可惜啊,帮也是白帮,希伯这个名字现在等于在外面加了个黑框,形同死人。”

“你不甘心?”那些人应该知道了,祸水东引的游戏不是能随便玩的,玩得不好就会引火自焚。

谌言哼了一声:“我是有点意难平。”

“又不是热血青年,还血气方刚呢?”

“你说我很老么?”谌言怒吼道。

盛骅摊开双手:“你是年轻是老,和我没关系。”他拉开门,指着站在门外假装看电视实际偷听的男人,“在意的人是他。”

房楷恶狠狠地剜了眼盛骅,上前安慰老婆:“关于年龄这个问题,我们早就聊过,就是到了八十岁,在我眼中,你一如初见。”

盛骅恶寒地打了个冷战,忙不迭地换鞋出门。正等着电梯,听到门一响,一回头,房楷横眉冷对地立在门口。盛骅挑挑眉,以为他替老婆报仇来了,没想到,他神情一变,以房经理的口吻一本正经道:“今天刘队来大剧院了,调看了江闽雨出意外之后三天的监控视频。”

盛骅蹙起了眉,之后不就是许维哲替补江老师登台么,难道刘队发现了什么?他的瞳孔凛然一缩。

“许维哲演出当晚,他的母亲中途离开,上了一辆大毕克,连许维哲的庆功宴也缺席了。那辆大毕克的车主是柳向栋。演出前一天,他的母亲来大剧院和梅耶大师洽谈,向几个工作人员都打听过江闽雨出事的经过,问得很细。”

那时,江老师已经出了意外,周晖上了柳向栋的车,只能说他们是旧识。打听出事经过,正常人都会有这种好奇心。依然什么也说明不了,就像柳向栋事发当天,人在南方出差,有人证有物证,找不出一丝嫌疑。

“这事你知道就行,其他别管,刘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,咱们等结果好了,你还是多想想你的音乐会。”房楷也是一头的雾水,只是觉得巧得出奇。

“音乐会怎么了?”

房楷两道眉拧起、放下,冷嗖嗖地打量了盛骅几眼:“如果你当初不坚持放在音乐厅,选择小剧场,就不会这样难堪。”

“不,音乐厅刚刚好。”不是琥珀不能在小剧场演出,而是他希望尽他所能给予她最好的。她是世界级的小提琴家,从来都是在知名的音乐厅演出。现在,他和她的二重奏,当然是选择中国最好的音乐殿堂,他不愿她受一点点委屈。

房楷撇了下嘴:“如果你说你没爱上她,谁信呢?”

盛骅身子一震,电梯门开了,他将手挡着门,扭过头,认真地对房楷说道:“结婚好像真的不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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